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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蹈人的劇場小學堂

—創作篇

曾百瑜|主持

林瑞瑜 彭筱茵 高詠婕|主聊

何品達 劉志晨|共聊

陳亭潔|筆者

 

  此次主聊人,分別是舞蹈生態系創意團隊的總監彭筱茵、行行製作的負責人林瑞瑜,以及去年正式成立自己團隊的高詠婕製作。在創作這條道路上,她們都是不畏困難的勇者,既不甘於現有的表演形式,更願意不斷開拓未知,是非典型與跨界的先驅。

 

關於創作 不斷說服的過程

 

  創作的迷人之處,是能夠利用自身獨特的色彩,將信念進行傳遞與共享,著迷於肢體美感的瑞瑜、沉浸在角色塑造與敘事的詠婕,或是專注敘說環境與自然議題的筱茵,都各自有著非常美麗的色彩,然而這些創作的資深人們,卻或多或少都需要在這條路上做出取捨。

 

  對於瑞瑜而言,除了滿足自己對肢體探索的慾望,她也十分重視與一般大眾的連結,然而不是每個人都懂得欣賞身體的美感,因此,當她所創作的作品希望獲得更多的人認同時,便勢必需要使用符合大眾期待的舞蹈形式,進行最簡單的包裝來說服觀眾。又或是以詠婕2020年與台北市政府文化局合作的《白晝之夜》為例,她必須先說服出資對象,接著還要服務所有的台北市民,為了讓大眾能在最短的時間內感受到舞蹈的能量,她無法做過於跳脫或艱澀的包裝;然而同在2020年底以舞團名義獨立製作的《歡迎光臨「」自助吧》,卻又完全是截然不同的光景,在劇場中建構出完全虛擬而獨立的二次元空間,讓觀眾進入一個超現實的體驗當中,大膽而又前衛,毫不畏懼。這便是一種取捨。身為主導作品走向的編舞者,該為了自己、為了觀眾,還是為了得到補助而做,如何在這三方當中找出平衡便是最大的課題。

 

  相對於在這三方中努力經營的瑞瑜與詠婕,對此時的筱茵而言,她則認為說服自己更為重要。當她多了母親的身分後,思維便跟著產生了極大變化,她更願意冒險,也更遵從本心。她創作的原點是來自不斷反思何為身體語言,並同時著重視覺的敘事,在闡述自然議題時,對於如何在作品中埋下給觀眾的線索,讓後者自行發掘、反思,並從中獲得驚喜的過程,則讓她樂在其中。「不好玩,給再多的錢也不做!」她微笑堅定地說。

 

合作與溝通 是「服務」?還是「共創」?

 

  然而,當你以為編舞者為了如何說服自己、說服觀眾、說服投資人而苦惱,卻不知道,他們要說服的人可不止這些。身為作品的主心幹,他們說服舞者、說服設計團隊、說服劇場團隊——當你進到劇場看一場舞蹈演出,演出的可不僅是舞者,燈光、音樂、服裝、道具,甚至是整個舞台,這些都是在同個時間、同個空間中瞬間串連起來的巨網,這些密密麻麻的迥異思路,都是一顆顆有著不同語言的小宇宙,在作品呈現給觀眾之前,編舞者又該用什麼方式去說服這些和自己同行的夥伴們?

 

  不夠具體的形容會造成誤會,過於具體的操作卻會扼殺可能。這些夥伴們在作品中只是單純「服務」還是「共同創作」,是每個編舞家所需要認清的第一件事。「共創」的不容易,在於是否能夠切割出彼此的那一條線,尊重、不干涉且願意接納新的想法。筱茵與舞蹈生態系創意團隊的舞台、裝置設計起夫,他們採用的方法便是讓彼此握著一半的主導權來進行共創,譬如在《媽的,噓》這個作品中,你以為實際身為媽媽的筱茵面對起夫時能佔有巨大優勢,但拿出子宮解剖圖進行解析的起夫,卻又令人無法不認同和佩服。相同的主題之下,他們所切入的方向或許極為不同,但站在相同高度的兩人,卻能夠盡情地碰撞出火花。沒有一定要長得如何的作品,隨時隨地只要有更有趣的想法,作品都能夠進化。各項專業所能帶來的養分,往往可以幫作品發掘出更多的樣貌,因此在這之中該擁有多少主導權、多少彈性,便是編舞者該放在心底的一把尺。

 

  在瑞瑜完成《邊界描繪》這個作品的過程中,她也誠實地說道,讓舞者嘗試與燈管裝置配合演出,和自己一開始所預想的非常不同。首先,花費的時間比她一開始所想的還要長,而其中最大的難關,便是「服務」與「共創」的角色定位。在大量使用程式語言的裝置設計者面前,他以為自己是來「服務」作品,進而要求具體的指示,幾秒?什麼角度?持續多久?然而瑞瑜所期待的卻是「共創」,希望兩方一起思考自己可以做到什麼?彼此又可以一起做到什麼?她認為跨界的魅力在於多種專業的碰撞,在共同的目標面前,沒有人單純做為被服務的一方,在這個過程裡所有人將慢慢進入作品的深層,使作品擁有更為豐富的靈魂。然而這個過程,必定需要大量的時間,身為燈光製作的志晨則感嘆,在舞蹈製作的過程中,燈光設計往往到了後期才加入,在大部分事情已經定型的時候,即便有些想法也很難做出過大的改變,若是能提早參與作品成形的過程,或許能在一定程度上幫助創作。

 

  很有趣的是,作品本身是與觀眾溝通所使用的語言,然而成形前,編舞者卻需要轉換各式各樣的語言讓所有一起演出的夥伴都能理解作品,而最後的結果,卻也並非是讓大家用著同一種語言說話,而是在演出當下,一起用自己的語言去表達相同的意思。因此,撇除是否能學會一些艱澀專業的術語,對於設計與劇場團隊來說,編舞者如何正確且清晰地表達核心信念似乎更為重要。就如同品達在幫他人創作音樂作品時,他認為確立作品與音樂的「共通點」是最關鍵的,這個段落的重點是以空間做為想像?還是注重情感的表達?當有了明確的主題便能產生共同創作的渠道,知道自己在作品中該扮演的角色後,便能在空間與時間中慢慢以各自的方式融為一體,調頻、共識、最後同步。以燈光來說,志晨認為燈光不該搶在作品前頭被看見,而是應該與作品融為一體,成為作品身上真正的血肉,成為抽離後就無法讓作品完整的存在。讓燈光「滲透」入作品,是他求學期間自文安老師身上學到最有感觸的一句話,更成為他做為燈光設計時的最大理念。

 

  品達也提到,大多數的音樂人對於表演的概念其實和舞蹈人不同,他們在演出時大多只需要專注於音樂的時間線,不會有位移或過多的視覺呈現,對於空間的著墨極少,導致在時間空間密不可分的舞蹈演出中,音樂人相對而言較缺乏了後者的概念。他們該以怎麼樣的狀態站上舞台?如何在音樂的流動中改變位置?平時幾乎都站在同處演出的他們,到了不同位置中該如何調整聲音的傳遞方式?如果編舞者們在與第一次和舞蹈合作的音樂人溝通時,能夠在空間概念的建立上多下工夫,讓他們去思考和顧及整個演出的空間狀態會是最好的。

 

  當然,在這大量的溝通過程中,或許難免有感到心累的時刻,在努力建立共同目標的當下,若能對對方的專業有些基礎概念似乎更為輕鬆,甚至不能否認的是,讓對方完全地按照自己的指示來「服務」自己是最快速的。然而再強大的人能觸及的範圍依然有限,放棄其他宇宙背後的可能性實在是太可惜了,即便無法用語言一針見血將主題一言蔽之,試著蒐集符合印象與主題的圖像、影片、繪畫、資訊,亦或者讓設計者用自己的感官直接感受作品,再藉由對方的反饋去選擇自己更為在意的部分也是個方法。就像詠婕所提到的,所有專業都有其驕傲,相信所有藝術家比起乖乖聽話,都更喜歡接受挑戰,如果能用自己的專業達到目標甚至超乎想像的成果,從中獲得的成就感將會是無法比擬的。

 

新表演型式 疫情下的轉機

 

  在疫情時代來臨之前,我們總認為有許多事情是無法用遠距離完成的,然而在情勢的迫使下,我們不得不做出各種掙扎,絞盡腦汁地在房間挪出那一點點空間,搞定永遠不照你想像運作的科技產品,最後的成果也使我們驚訝,原來這一切並非沒有可能,甚至還開鑿出許多不曾想過的樣貌。

 

  當然,每個新時代開始前都必須度過一段碰撞期,在無人知道將會發生什麼之前,我們只能不斷嘗試、犯錯、再嘗試,然而除了技術上的問題需要被解決,還需要面對時代在人們心上所刻劃下的痕跡,大眾習慣的體驗方式、接受的觀賞角度,都不是一時三刻能被扭轉與認同的,就如同對大部分的劇場人來說,一起在同一個空間中所感受到的真實感絕對無法被取代,然而回到瑞瑜所提的:「創作型態的轉變,是不想還是不能?」因為疫情的契機,我們把眾多不可能化為了可能,那麼之前所說的所有不可能,是否都只是因為「不想」?當然,這並非是要求所有人離開劇場,而應該將其視為一種選擇,它並非是一種對劇場的背叛,也並非是妥協的存在。

 

  如何跨越思維,運用我們能掌握到的優勢讓新型式的表演誕生,在不知未來會如何發展的此刻,或許是大家可以慢慢沉澱與反思的。

 

2021/07/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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