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lose

舞蹈人的劇場小學堂

—燈光篇

曾百瑜 劉志晨|主持

吳文安 曾睿琁 戴寀如|主聊

林瑞瑜 孫唯真|共聊

陳亭潔|筆者

 

  燈光就如同空間的塑形人,是決定觀眾視覺最重要的一雙手。此次邀請三位燈光設計:吳文安、曾睿琁、戴寀如,分別談談自己是如何為作品打造出最契合的燈光。

 

「文本」的重要性 設計的正確答案

 

  對一般人而言,或許認為「光」僅僅是作為照明需求而存在著,卻不知它更多地影響著我們的情感,在大部分的人皆依賴視覺的情況下,它的色彩、亮度、範圍,往往能決定我們對當下的認知。而燈光設計,便是充分利用這種認知,運用光的各種元素來反向形成觀眾進入作品的入口。

 

  身為引路人,燈光設計們便需要充分明白自己將要帶領觀眾去向何方,而理解的最快途徑,則大多是經由文本。以戲劇中大部分的寫實劇為例,它們往往有明確的時間、場景、人物,無論是豔陽下在花園裡訴說情話的男女,還是夜晚獨自坐在老舊旅館內的老人,似乎在劇本完成的當下就已有了最基本的空間雛型,更不用說舞台上眾多的布景變換,種種明確且有邏輯的脈絡,都能讓人抓住並連結到共通的生命經驗。對於睿琁來說,這樣的作品最需要的便是忠實呈現劇本裡對場景的需求,設計者必須先判斷人物所在的時間與地點,再思考如何運用技術來還原當下的光線狀態,進而對空間產生效應。

 

  但沒有劇本的舞蹈該怎麼辦呢?時間與地點較為抽象的舞蹈,相對而言更難抓到切入的方向,身體語言不像真正的語言有一本讓大家學習的教科書,更何況舞蹈有時也並非真的要傳達些什麼,而只是完成一種氛圍、一種視覺探索。在大部分是空台演出的狀況下,燈光成為塑造空間唯一的角色,此時的編舞者,又該拿出怎樣的文本讓設計者們理解作品?

 

  然而回過頭看,擁有人物、情節、台詞的那些文本,不都是經由作者的中心思想所延伸出來的嗎?同時身為舞監與導演的唯真也坦白地說道,現在的文本早已不受限於明確的故事,何況目前就連戲劇作品也都開始有了更多元的形式,寫上明確台詞與註釋的文本已不是唯一的途徑,對於現代的作品來說,所謂的「文本」僅僅是梳理所有思緒而成的產物,一個貫穿作品的脈絡就是作品的文本,文本已不再狹義。

 

  不過這也代表著,閱讀文本的方法有無限的可能,而在這無限的答案當中,到底何為對錯?在燈光領域中有著豐富經驗的文安老師,面對無限所帶來的挑戰與壓力,卻倒是樂此不疲。既是無限,便也無懼,「想像力」是此時的設計者們所擁有的最大武器,他認為,為作品設計燈光的過程,是一種生命經驗的融合,他並不需要編舞者給一個如何具體的答案,在聊天的過程中,他會用自己的方式去貼近並感受對方的想法,最後再將回應融入在作品當中。內心有多少想像,作品的可能性就有多大,不如說,當腦袋裡有了「正確答案」的概念,就永遠沒辦法超越框架。

 

  然而對於一些在內心裡已存在正確答案的編舞家來說,直接給予功能性的要求才是讓作品完整的唯一方法,他們希望作品照自己所想的方式被完成,於是暴力地在技術方面做了指示。但對燈光設計而言,關燈、開燈,這些針對功能性的要求會讓他們變成了單純控制照明的人,面對這些完全不能說是自己設計的燈光,「可別把我們列上燈光設計啊!」睿琁和寀如不禁哀嚎著。

 

漫長的溝通之路 「你懂我在說什麼嗎?」

 

  即便文本已充分被理解,燈光設計如何向編舞者表達出自己設計好的畫面,也是令人苦惱之處。燈光和服裝、音樂不同,往往進到了劇場才能真正地將效果擺在眼前,這一點可說是更加深了溝通的困難度。除了去找尋類似的照片、影像範本,便是利用手繪的方式將雛型描繪出來,當然,目前更有許多專業模擬燈光的軟體,但畢竟和實際的模樣還是有所落差,頂多僅能解釋光源的位置,真正的效果還是得運用其他圖像來交叉說明。

 

  而在設計燈光時,曾為舞者的文安老師也特別能理解更為實際的問題:「燈光是否會影響舞者表現的穩定度?」當刺眼的光直射舞者雙眼,無法適應的舞者是否會因為暈眩而導致技術失誤,這可不能不列入考量。由於自己也曾為舞者的角色,他更能明白那些與舞者距離最近、最容易對上雙眼的側光,以及本身就是追著舞者臉部打去的面光、solo燈,會讓舞者在最需要平衡的時候有多麼痛恨它們的干擾,因此設計時除了美感與氛圍以外,這也是必須多多體諒和理解的一部分,也是編舞者在與燈光設計溝通時需要特別注意的地方。

 

  至於是否有和編舞者合作上的慘痛經驗,寀如則分享到,當時的編舞者總覺得畫面不是自己所想要的,卻也說不清自己要些什麼,最後只能和舞者們一起關在劇場當中,一個一個慢慢地去調整畫面。以這個例子而言,便會發現原來編舞者也無法對燈光沒有概念,然而說是沒有概念,卻又不如說是敏銳度不足,若是能夠察覺各個光源大概會在空間中產生的效應,或許就能夠馬上和燈光設計做有效的溝通。而這便是經驗的堆疊了。對此,身為資深編舞家的易珊老師則發現,那一點點的不對勁,往往發生在畫面的「平衡」上,也許是缺少了對比,亦或者是缺少聚焦,此時的編舞者們可以先從調整亮度做起,或是運用加法或減法的方式找出破壞平衡的那一顆燈,或許可以讓畫面變得更為乾淨。

 

  以上這些都還只是一對一的情況,即便再困難,若是有時間在劇場中一個個確認,即便狼狽,咬著牙還是勉強能夠完成。但若是場地能給予的使用時間太少,亦或者是像比賽、Gala等等有多首作品在同一場演出時,可沒有好好和彼此溝通的時間。此時與時間賽跑的燈光設計們,就如同在考試當中閱讀文章,沒有仔細看清作品全貌的餘裕,只能粗略地圈出關鍵字,以做出最精簡的答案。在這樣追求快狠準的情況下,燈光設計需要的是更明確的指示,編舞者若是多提出一些實際的技術要求,或許對於此時正在大海撈針的燈光設計來說,反而是一種幫助。這種「考試用的能力」,需要敏銳地去判斷作品的起承轉合,以及技術上的精準到位,其實也是十分不易的一項學問,即便在時間與環境的壓力下只能選擇基本安全的選項,但這些不同的工作模式卻也無關好壞,僅僅是不同情況下的取捨罷了。

 

  當然,和燈光設計工作最密切的不僅僅是編舞者。舞監身為演出的中樞,往往是設計者們是否能順利工作的關鍵之處,也是演出是否能順利進行的核心。睿琁提到,舞監的彈性與反應能力極為重要,能夠將所有行程進行統合、整理劇場內可運用的所有資源,並且提前排除所有可能遇見的問題,讓工作能在最快最有效率的狀態下進行,便是一位貼心的舞監

。寀如則分享和百瑜的工作經驗,身為舞監的百瑜會將自己得到的最新資訊定時更新上雲端,使設計者能隨時查詢到自己所需要的訊息,而寀如本身也會將目前的工作進度上傳至雲端,並在進劇場前整理好所有的cue點交給對方。工作時若是像這樣彼此都做足功課,並讓自己所擁有的資訊清楚地傳達給工作夥伴,完善的前製作業將會大大地提昇進劇場後的工作效率。

 

  然而燈光和舞監的合作也不僅於此,當燈光設計順利將所有的燈光完成,接下來便需要舞監在演出當下讓燈光在正確的時間上被執行出來。曾多次與舞蹈作品合作的睿琁則表示,cue點雖大部分存在於音樂當中,但也時常是落在舞者上頭,舞者動作裡存在的許多「呼吸」是無法一概而論的,往往需要懂得如何閱讀舞蹈,才能讓燈光在對的畫面中產生效用。而這種例子也能套用在歌仔戲的領域當中,擁有歌仔戲背景的寀如,也提到了在歌仔戲中的舞監需要對「鑼鼓點」有一定的瞭解,鑼鼓點本身是看著舞台上的演員而即時做出變化,什麼時候結尾、什麼時候轉奏,並沒有絕對的拍子可言,樂師閱讀演員的時候,舞監也同時聆聽著鑼鼓點本身。若是舞監五感不夠敏銳,沒有對作品、舞者、演員、音樂的瞭解,那麼燈光即便做得再好,卻也無法發揮效用了。

 

共同創作的夥伴 對作品的認同感

 

  創作來自於無限的想像力,然而背後卻必須跨越許多現實上的問題。舞蹈創作並非一人能完成,如何讓團隊順利合作出好的作品是所有人必經的課題。或許在學習或接觸的過程中,設計者們總在無形間被大部分的人定位成服務的角色,但若是能將他們視為共同創作者,或許會更加妥當。無論設計者是想要將編舞者心目中的畫面還原,亦或是進行二次詮釋,所尋求的都是自己對作品的認同感。而當能對作品產生認同,也就能心甘情願地將自己的名字,掛在節目冊後方了吧。

2021/07/09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悸葵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