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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蹈人的劇場小學堂

—舞監篇

曾百瑜 劉志晨 林瑞瑜|主持

許正蕾 陳巧瑜 孫唯真|主聊

高詠婕 張琪武|共聊

陳亭潔|筆者

 

  舞監是指揮所有演出就位的最高號令者,卻也是低身周旋在所有角色裡的隱形推手。如此能屈能伸的人在作品裡到底是怎麼樣的存在?此次邀請而來的三位舞監,巧瑜的謹慎明快、正蕾的靈活圓滑與唯真的大方從容,到底哪一項才是舞監所必備的特質?

 

上帝視角 為了回應期待而存在

 

  當編舞者專心盯著舞者走位的那一小時之中,舞監必須想到未來六小時還有的技術測試、彩排;當技術團隊來到演出地點準備裝台架設,舞監必須早已確認好現場安全、場館規定;當舞者獨自站在台邊確認自己身體的狀態,舞監必須同時確認所有舞者、音樂、燈光、舞台、技術人員、觀眾所有的人與事都已就位。舞監,就是每個人專注在自己的工作上時,負責展開視角並掌控大局的人,他公平冷靜,同時敏銳全知,就彷彿擁有上帝視角一般。然而他們卻不能算是行政人員,也不是技術團隊,更不是表演者或編舞者——仔細想想,舞監這個角色似乎被抽掉了作品還是能夠完成,況且也真的並非所有的劇場文化都有舞監這個角色,就像是沒有了上帝人們還是能自力更生,那麼這個角色卻是為何存在?

 

  或許反過來說,舞監,就是為了回應大家的期望而誕生出的角色。好希望有人能幫我和設計者解釋一下我的想法,好希望有人能幫我確認行程,好希望有人能先幫我了解能用的資源,好希望有人能夠發現我們已經很累了需要休息——為了讓大家安心而無憂地專注在自己的工作上,便誕生了這樣一個為大家解決困擾的角色。身為編舞者的詠婕說道,舞監對她而言是最為客觀的存在,進到劇場後更是領導事物進行的中心,有了他們就能感到安心,就像是最強大的精神支柱,能把許多掌控之外的事情交給擁有「上帝視角」的他們。

敏銳、公平、冷靜 人事物的潤滑劑

 

  以巧瑜分享自己與德國聚合舞Polymer合作的《Better Life?》來說,身為舞監的她,在前製期必須先了解設計構想、消化各種資料,接著想像跟分析他們的技術需求,並且規劃人力;在排練期時則負責安排排練時間,同時參與排練以了解作品架構,且需要預先思考技術如何實行,並協助舞台設計;劇場期則協調人力運用和監督時程,並且進行技術測試、問題排除;演出當下掌控所有人員的狀態、演出的節奏,演出後則需要做結算和回報等等事宜。在這繁雜的工作當中,最為困難的便是不斷來回於藝術與技術之間的過程,為了達到藝術美好的要求,必須不斷嘗試和排除技術上的所有困難,而身為舞監的巧瑜,最重要的便是必須對兩方都足夠「敏銳」,才能建構出得以讓彼此理解的橋樑,即便十分不易,但最終達成了所有人都滿意的成果時,便是舞監最大的價值與成就感來源。

 

  但是想像終究是美好的,當技術因為各種限制而無法如願完成的時候又該如何呢?穿梭在眾多立場當中,正蕾則強調了舞監必須「公平」,當產生衝突時,她有義務告知編舞者技術方的難處,也有義務說服技術人員的配合,她也笑道,即便出現自己內心覺得不可能完成的要求,為了讓彼此都接受結果,不能僅憑一己之念就果斷拒絕,她知道只有最大幅度地溝通、嘗試,竭盡全力的結果才能夠真正說服所有人。不過當然,舞監也並非一昧地接受和妥協,若是時間不足,或是有其他更根本的問題需要考量,舞監就應該拿出氣魄引導眾人,何時該進、何時該退,如何就事論事,這便是權力拿捏的不易之處。正蕾在與福爾摩沙芭蕾舞團合作的七年當中,有較多的時間去瞭解編舞者的性格、舞者的習性、工作的模式,於是能夠協助的事情便更為廣泛,如何幫助編舞者將想法化為更具體的語言與設計者溝通、如何在疲憊的工作過程中照顧所有人的心情,知道什麼事情可以做、什麼事情不能做,對她而言,舞監不僅得看透「物」的運用、「事」的脈絡,還得摸清「人」的本質,在堅定之中溫柔地推動作品前進,公平對待每一個立場,才能夠真正說服與聯繫起彼此,進而順利完成演出。

 

  除了敏銳與公平之外,舞監還有一個不可或缺的特質,便是「冷靜」。在前製期、排練期、劇場期發生問題時自不用說,他們專門處理所有人因各種因素而無法解決的事情,然而最考驗的,卻是在演出當下所發生的突發情況。當觀眾走進劇場的瞬間,所有人員便各就各位等待舞監的指示,一發生預期外的狀況時,身為指揮中心的他們是唯一能最快串連起解決通道的角色,也只有舞監的冷靜才能壓下所有人的驚慌。黑道混入劇場內叫囂,或許是很難想像的一件事,但卻真正發生在唯真所參與的一檔製作當中,雖然所有演出的相關人員都發覺現場可能快要「出事了」,但在判斷不會造成危險的情況下,他們還是想盡各種辦法讓現場「假裝沒事」。對他們而言,觀眾可能永遠不知道後台所經歷的所有困難、驚險與忐忑,但讓觀眾對此毫無察覺地擁有一場完整的演出,卻是比什麼都還要來得重要的事。

 

  「唯一身在作品之外,卻是最全面瞭解的人。」唯真是如此定義舞監的存在。敏銳才能做到的全面瞭解,全面瞭解才能做到的冷靜,冷靜才能做到的身在作品之外,身在作品之外才能做到的公平,彷彿回到前頭所說的上帝視角一般。不過舞監真的這麼全知全能嗎?不,他們也只不過是在各種壓力下還必須站出來做決定的人罷了,這中間的掙扎與不安,不身在其中自是難以體會,對他們而言,相信自己與所有的人都是為了讓作品能夠更好,唯有站在這個角度上出發,才能真正地連結起眾人前進。

 

藝術與現實的抗爭 藝術人的驕傲

 

  某方面來說,舞監也像琪武所形容的是個保姆的角色,專門來照顧演出裡每個人事物,所有的合作者都像是有著不同個性和需求的小孩,舞監需要為了他們而進行「客製化」,發現他們的需求進而想辦法協助。

 

  既是因應不同的期待,舞監所要做的工作便不太相同,但舞監的工作內容既是如此的因人而異,便有攬下過多雜事的風險。琪武坦言道,他自身在接觸舞監這項職務時,時常會有「這件事情是我的責任嗎?」的疑惑,也擔憂是否會因為自己接手而慣養了團隊的習慣,讓他們認為這些便是舞監該負的責任,而害了接下來與對方合作的舞監們。誠心地回頭看,並不是這些舞監們不願意做,更不是沒有能力去做,而是當他們耗費了這麼多心力後,回報卻無法反映在薪資上頭。在這個藝術經營不易的環境中,舞監的薪資當然無法太高,然而他們卻時常要處理最為繁雜的事務,兩者無法成為正比的時候,內心當然容易產生不平衡。

 

  相信這中間的不平衡,其實也是所有藝術人都需要面對的現實,而目前我們所能做的便是多去思考這背後的價值,例如對初出茅廬的人來說,獲得經驗或許比起薪資來得更為重要,而當經驗充足時,則進而思考對方是否是有潛力的團隊,有沒有長期合作的可能性?許多時候我們的選擇都是在投資未來,無論是我們自己,亦或是藝術本身。說到底,若是能夠讓心靈感到富足,相信對於大部分選擇藝術的人來說其實也就無關值不值得,而僅僅是一個藝術人的驕傲罷了。

 

2021/07/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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