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研究室

　　坐在光板上的諾迪伸了伸腿。在這個人類半機械化的時代，他可以清楚知道自己已經在這裡坐了二十三分鐘又四十三秒。

　　就在邁入第二十四分鐘的時候，他面前的白牆突然往外擴開成透明光粒，出現了能容納一人的通道，接著一名高挑的女性走了進來。

　　「你就是諾迪？過來吧。」女性幾乎沒有停留，眼神很迅速地往諾迪身上掃了一下確認，便很快地轉身走出通道。

　　女性的打扮十分奇特，尤其是那頭幾乎可以成為衣服的極長紅髮。自頭頂包覆耳朵的紅髮微微披放在肩上，接著便分成兩邊在胸前交叉，在背後紮成了一條長至地板的馬尾。她的身上就穿著一件白色的緊身衣褲。

　　「我是麻生，『心音譜』研究的負責人。」女性走得十分快速，「接下來會用我們目前正在研究的機器幫你篩選你的研究部門，不過當然，既然是正在研究也就是不能保證完成度，對結果你若有任何問題都可以提出。」

　　諾迪推了推眼鏡，望著眼前像是在趕時間似的女性。說實在剛剛坐在那裏休息得太久，一時間突然有點跟不上對方思考的速度。不過他還是很快地消化了對方的話語，並提出了疑問。

　　「是因為我說對『溫度磁場』或是『絕對列』的研究都有興趣，所以才需要做這件事嗎？」

　　據他所知，其他同時期加入的研究人員似乎都沒有參與這個部分，而他也發現其中的差異，便是除了自己以外的其他人對於想要加入的研究項目都各自有著十分明確的意願。

　　「是的。基本上，我們希望所有人都在對的位置上。」

　　麻生快速地轉了幾個彎，然後進入了一個全新的通道。諾迪沒記錯的話，剛剛從這裡來的時候它是一條死路，看來這裡是經由自動感應把人送去自己所屬研究區域的設計。剛才全白的空間若是所有人都能到達的公共區域，那麼這個充滿金色線條感的地方想必是某個項目專屬的研究空間。

　　腳步急促的女性沿著通道拉下了好幾個把手手板，接著又陸陸續續地進到好幾間空房裏頭，不過都只是按了牆上的幾個按鍵或是踏了幾個光板就又走了出來。就在諾迪正思考這跟自己的事情有什麼關聯的時候，才見到麻生把他帶入一間有床板跟懸浮儀器在旁的房間裡。

　　他一直等到對方說了一句「抱歉，我們開始吧」，才確認為什麼自己繞了這麼大圈才回到這間離入口處不遠的房間、而剛剛的那些路大概跟自己無關只是她放不下研究的猜測。

　　「對了，有一件事我有些在意。」等到諾迪躺到了床板上，麻生才停下手中的動作轉了過來，「如果我沒有誤會什麼的話，你應該是製造RX測謊耳機的那個諾迪希特？」

　　原先正在等待指示的諾迪愣了一下，沉默了會才回答，「是的。」

　　「那個測謊耳機很有趣。」得到答覆之後，麻生又開始了手邊的工作，調整面前用顏色區分開來的工作面板，「你的能力既然可以獨立研究，為什麼還要來我們這裡做小小的研究測試員？」

　　「因為我想了解人類的想法。」

　　「有點矛盾呢。」麻生挑起眉，「測謊機不就是為了瞭解人類想法的一種輔助器材嗎？我想你已經成功了一半。」

　　「我的測謊機並不是很有效的研究成果。其實我一開始就走錯了方向。」諾迪看著周遭的線路隨著麻生的控制一一浮了起來，往自己身體裡面埋入，「我的初衷是想知道別人真正的想法，但是，人類的情感是沒辦法測謊的。」

　　正在操作的麻生看了一眼諾迪，此時他的皮膚因為被埋入了各種線路而開始發亮。她用眼神示意諾迪繼續說下去。

　　「我曾經對我喜歡的人用過測謊耳機。」諾迪閉上雙眼，「我和她已經交往了十六年，但因為當時的我把生活重心都放在研究上面，沒有照顧好她，因此我問她她是否恨我。」

　　諾迪皮膚底下的光芒不停轉換著色彩，最後停在了淡藍色上頭。

　　「為了她的幸福，我放棄了她。」諾迪看向此時終於停下來、完全專心在聽他說話的麻生，「但沒多久我就聽說她自殺了的消息。我花了很長一段時間才了解，並不是我的研究有問題，她說的都是實話，只是另一部分的實話她沒有說。」

　　「她恨我，但也愛我。過得痛不欲生，卻又無法離開我這樣糟糕的人。」諾迪看著自己皮膚下的顏色又轉換成紫色，聲音和表情都極為平淡，「人類很不簡單。一樣的前提，同時存在兩種對立的感受與想法是可能的。不管在測謊儀器前回答是或不是，都測不出來謊言，因為沒有一種答案是謊言，它們都能在人類的心裡成為事實，然而你永遠不會知道對方隱瞞了什麼。」

　　「好，測試結束。」麻生像是根本沒在認真聽他說話一般，只是計時最後一個顏色停留的時間達到了標準，便停止了機器的運作。

　　諾迪似乎也並不是很介意，只是輕輕拆下了皮膚上包裹的光膜，又動了動有點痠痛的脖子。

　　「結果如何？」

　　「我其實認為這兩個項目都不適合你。」麻生飛快按著複雜的鍵盤光板，手指像在跳舞一樣，「『溫度磁場』是藉由感受對話人的身體溫度變化來知曉對方情緒的研究，而『絕對列』是找到人心裡絕對接受的因素排列，都不是你要的。」

　　「那麼？」

　　「你找他解釋給你聽吧。」麻生頭也不回，不知按了什麼之後整間房間突然變成了一個空房，所有的儀器都隱形了起來。接著她竟然就這麼從另一個朝下的出口跳下，很不負責任地直接消失在諾迪面前。

　　諾迪正在發楞，隨即便聽見了後方傳來了腳步聲。一回頭，被白光照至刺目的銀白色髮絲便映入了他的眼簾。

　　「抱歉，麻生對其他事一直都有點隨性，她是個研究狂。」男人慵懶地伸了個懶腰走近，「這種事情她是能多快速解決就多快速的人。」

　　「沒關係，我感覺得出來。」諾迪笑了笑，對面的男人看起來十分年輕，「我想你也是一個研究狂。」

　　來人有些訝異地睜了睜眼，這才發現自己的手已經不由自主地握在了對方的手腕上頭，才有點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抱歉，遇見新的人總是會好奇他的思想。」

　　「你能讀取我的思想？」這下換諾迪感到訝異了。

　　男人揚起嘴角搖了搖頭，沒有明言解釋，只是將對方的手放在自己的眉心前，若有所思地喃喃：「感覺上你是一個思想活躍的人，包容力很強，很少有事情在你心裡過不去……除了有一件讓你糾結的事情在你心裡解不開，形成一個有點突兀的結以外，其他的重合結都只是兩層以下的小結。」

　　「……這、這是？」

　　男人伸出了手，「你好，我是『思想結』的負責人，札克羅。讓我為你介紹一下你未來的研究項目吧。雖然不能知曉別人的想法，但可以看透人心的深處。這比只知道想法而言還要來得有用。」

　　「絕對是你要找的研究。」札克羅朝他笑了一笑。

人類研究室《心音譜》-END